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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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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四章

冬雪紛飛日, 阿琛要去玩。

他才好徹底了,保母擔心他外出玩雪太久又病了,遂只有一刻鐘便將他抱回了屋, 不停地搖著撥浪鼓逗他,可惜他才笑兩聲便又要出去玩雪。他原本也不樂意進屋,接連被阻,便開始哭鬧。

從前他鮮少有人照看,是以兩歲了說不出幾句明白話, 想做什麽,表達不出,又得不到滿足, 便只會哭。現如今到了相王府, 保母每日會教些話,他記住了不少, 又知來此哭鬧能成事, 喊娘更好使, 這個時候就又開始找娘。

硯夕抱著哭得滿臉通紅的孩子,輕輕問:“阿琛怎麽了啊?”

阿琛展開雙臂攀上她的頸子,嗚嗚哭得不能自已。保母苦著臉說了原由, 又拿著撥浪鼓一個勁地安慰。

與兩歲的稚童講道理,無異於自討沒趣,硯夕便讓人做了幾塊軟和小點心給他吃, 或許是他嘴饞了,又或許是哭累了, 總之香甜的糕點遞到他面前時, 他止了哭,兩只小手捧著點心慢慢吃, 卻是吃了滿臉皆是,手上衣上也粘了不少碎渣。

小孩子的可愛之地真是無處不在。硯夕用帕子給阿琛擦了擦臉,稍後又抱起他,阿琛卻忽然朝他臉上親了一口,硯夕能明顯聞到他身上的奶香氣,又被這小娃娃親昵的動作融化了心,不由會心一笑,且是歡欣喜悅地往他肉嘟嘟的小臉上也親了一口,換來他咯咯的笑聲。

他開心地在硯夕懷裏撲騰,硯夕唯恐他掉下去,忙往羅漢床裏坐了坐,更是換了姿勢抱他。再一擡頭,她才發現,容牧已經回來了。

屋裏的人自是也順著王妃的視線回眸看去,見到他後忙叉手行禮。

他大多時候都不讓人通稟,無非是想看他不在的時候,她是個什麽樣子。

硯夕有些無奈了:“怎麽也不讓人通報一聲?好像是我們忽視了大王一樣。”

容牧邊往裏走邊笑道:“你們說話正是認真,我打擾了才不好。”

硯夕還欲再說,阿琛已經用稚嫩的嗓音叫起了“阿爺”。

容牧伸出雙手抱過小娃娃,點點他腦門,笑問:“點心好不好吃啊?”

阿琛“嗯”了一聲,又伸著雙手找硯夕。

容牧卻把他送給了保母,保母意識到兩位主子有話要說,立刻哄著阿琛出去了。

硯夕也以為他有事要說,誰料他衣裳也不換,挨著她坐定後便摟著她親。

硯夕推開他時,他卻甚為不滿地道:“阿琛親得,我便親不得了?”

這話讓她哭笑不得。她看著他,問:“您怎麽還要和小孩子計較,好玩得很嗎?”

容牧微點點頭:“我就是這般施恩望報,專欺婦孺之人。”

硯夕猛地笑出聲:“這話是您自己說的,可不賴我。”

“是我說的。”容牧輕笑著重覆了兩遍,旋即解開鬥篷,扔在一邊,再一次摟緊了硯夕,直至兩人氣息紊亂才肯停下。

互相平覆時,硯夕微微擡眼看他,四目相對時,她有剎那的心慌。本已經心跳加速了,驟然感覺到心慌時,那顆心卻怦怦跳得她難受,便又別過臉去,手指也毫無意識地摳著小幾的一角,也不知在摸什麽。

她生得白,一雙手可謂纖纖如玉,卻在初入相王府那年的冬日生了凍瘡,兼之整日勞作,這雙手就添了繭子。凍瘡雖易覆發,好在仔細保養也會無事,且能在經年累月後可以褪去痕跡,只是,倘若一雙手上有了繭子便再無法回到從前的細嫩了。

容牧站起身,坐在小幾的另一側,隔幾觸上那尚未褪掉痕跡的手。硯夕卻如針紮一樣迅疾縮回,站起身來,低聲說道:“我去看看膳食準備得如何了。”

只是她才走了幾步,尚未出內室,便跌入了他懷裏。

容牧抱著硯夕往臥房去,今夜,秀色可餐的不是佳肴,而是佳人。

硯夕對他的親近一向無好感,甚至伴著恐懼,唯一的期待是盼著他早些結束。近來他對她多有體諒,今日更是散話說得過於多,且又極其溫柔小意,她被他的話弄得耳根通紅,且對他躲避不及,又在他的幫助下攀上他的脖頸,隨即便由不喜變成了不置可否,漸漸地,如中酒一樣醉在其中。

柔和的燭光墜在榻邊帷幔上,搖搖晃晃的時候,上面的金線反著亮,仿佛是漣漪一般,整個帷幔如同一方豎掛的,接了月色的小池,而那小池底下,有雙魚嬉戲,一同往水草更深處游去了。

她大概是真的醉了,否則怎會不記得她先前對書朝的思念和愧疚了?反而耽溺於他帶給她的歡愉。

她應當是沒有醉透,所以,她收回了雙臂,撐在他胸前。

他也停下了動作,看她緊閉著眼,就問:“怎麽了?”他動作溫柔,因此確信沒有弄疼她。

她沒敢睜眼,只是搖了搖頭。

“好吧。”他啞聲說出口時,語氣裏更多的是無奈。

兩人更換過寢衣後,也沒心思用膳,幹脆就平靜地等待著困意降臨。

可是容牧死活睡不著。他一翻身,硯夕緊張地看向他,他就問她:“方才……方才……”

他不想失望,所以一直猶豫著問出口。可她不敢回答,就在他問出完整的話前說:“請給我留一些體面吧。”

她是真的不敢再看他,是以立刻就把頭朝向榻裏了,把錦被都蒙上了頭。

他卻被她這一套舉動給逗笑了。這應該是他最為得意又最為滿意的笑。

可他明白了一切,卻不肯罷休,追著她,扯下她蒙頭的被子,她卻已經先羞帶憋紅了臉,看他的眼神少不了埋怨,那句“你還想怎麽樣”就要脫口而出。

容牧坐起身來,揪著被子一角,實事求是道:“這屋裏的確有炭火,可你也不能讓我夜裏無被吧?”

硯夕一時啞然。她越發不自在,也不肯把自己卷過來的被往他那邊送,而是扯過他揪住的被角,說:“我這裏可不富裕。”

她既做不到大方,容牧就沒皮帶臉地把被角掀開,像條滑不溜的泥鰍往她跟前貼,說:“無妨無妨,我不挑剔。”

年關將至,王府裏為慶賀元日準備著一切。

臘月初十,又遇旬休日,容牧起身時,已將近巳時,卻依舊有些乏力,前兩日他染了風寒,起初只是喉嚨幹癢,現下咳嗽又伴著鼻塞。

待用了膳後,硯夕立在妝臺前給他梳頭。這差事最初是陳子恒做,後來換成了彤珠,再之後又添了妍玲,硯夕卻是頭一次做,全是看在他生了病的份上,才勉強辛勞,免得他總是嘮叨個沒完。

硯夕好容易將他的發盤於頭頂,卻不料容牧鼻尖微癢,用帕子捂著口鼻打了個噴嚏。

身子無意識地向前傾,他烏墨一樣的青絲便自硯夕手裏脫出,自他頭頂散開。他尚未說什麽,硯夕“哎呀”了一聲後便埋怨:“我才梳順了……”

容牧看向銅鏡,裏邊有疲態且狼狽的自己,還有握著玉梳滿臉失意的人。

他捏起金簪,朝後遞給她,發著變了音的話:“怎麽給阿琛梳頭的時候從未見你有過一次不樂意,我才勞煩你一次,你推三阻四不說,還如此磨蹭——還不快些。”

硯夕撇著嘴道:“阿琛尚不及三歲,大王千歲,又要與他計較,不怕人笑話嗎?”

容牧微微扭過臉,仰頭看向她,正經道:“我哪裏是怕人笑話,我這分明是把心中委屈說與你聽,你非但不知周全,卻還嫌我與人計較,這是什麽道——啊,你輕些!”

硯夕嫌他啰嗦,卻不知力道大了扯得他頭皮疼。倒也不怪她下手重,從前他幫她卸首飾的時候,也扯得她頭皮疼,遂就道:“我當大王不知道還有頭皮疼這事呢。”

容牧用帕子揉了揉鼻,而後道:“我說什麽來著,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。”

她的手法不盡如人意,給他把頭發梳歪了,那本應左右是一條平線的金簪成了一條斜向上的線,她所慶幸的是,幸而不是簪尾斜向下的,雖是為此感到不好意思,卻還是好笑占了上風。

容牧撩起眼皮看過後,又見硯夕立在他背後極力忍著,便一把將她撈在身前:“這便是你的手藝?”

硯夕倒也不否認,只道:“我手腳粗笨,做不來這細致活,日後還是讓別人來吧。”

容牧卻肯定地說:“你是故意的。”

“不不,的確是我做不來。”她看著那個金簪方向,還是想笑。

他不依不饒:“那總得找個法子讓你記住今日的敗筆。”

“那可不行。”硯夕反駁他,“您給我畫眉,也畫歪過,這次就算扯平了。”

“是你自己不在意,便怪不得我,”容牧說,“再者說,現如今我畫眉的功夫已相當盡益,你總不能逢難而退。”

“您娶妻也太會算計了,我既要管家裏的事,還要照看阿琛,更是要伺候您。”硯夕甩下梳子,反問他,“我是福澤深厚,還是勞累之身?”

“是什麽,你也躲不了了。”容牧一手摟著她的腰,一手往她腹間伸去,“你說是不是應該仔細學學這手藝?”

硯夕被他鬧得不知如何是好,笑得前仰後合,臉也紅了,連頭發都有些松散,半晌終是告饒,說話卻是斷斷續續:“我……我肯定,我日後肯定……學。”

他得了這句才覺滿意,大概是怕過了病氣給她,便千般不舍萬般不願地拉她起身。好好的旬休日,被這病耽擱,的確是令人煩惱。

因著阿琛入了相王府,楊瑾也來得多了,尤其是年關,走動得越發頻繁。他純粹是把哄阿琛當做借口,而硯夕成了相王妃後,他與她說話再不必顧及著他姊夫,盡管被他姊夫打怕了,那他來此倒也有了足夠的理由,這是親戚們往來的意思。

“舅舅抱——”阿琛伸著胳膊走向他,卻是幾步之後摔倒了。

楊瑾上前兩步,從地上撈起這圓乎乎的娃娃抱在懷裏。阿琛也不哭,而是擡手摸他襆頭的兩軟角。楊瑾哄人的法子多,對小孩子也有法子,各種玩具搜羅一大堆送給他,恐怕阿琛一兩年也玩不膩。

他是個老好人,也沒了忘了妮妮,不過給她帶了些針線,大致是看她長大了,提點她別總是瘋跑了。

容牧恢覆後便去了皇城公幹,在家歇了幾日,又兼之到了年關,少不得有朝務積壓,這幾日散衙回來的時辰也晚了些。

這倒是便宜了楊瑾多在相王府逗留。暖閣裏,硯夕和楊瑾說著話,地毯上有妮妮和阿琛在擺弄魯班鎖。

“阿琛學話晚,”硯夕道,“讓他盡快多認些事,學些話才好。”

“僅僅是說話晚而已,日後總會趕上去的。”楊瑾看他津津有味地盯著妮妮拼插魯班鎖,也不知他想到了什麽,抓起一塊小的舉在手裏“啊啊”笑了起來。

硯夕也在一旁回應著他笑。

妮妮終於擺弄好了,遞給阿琛前,卻先提了條件:“阿琛說這是什麽,我才給。”

妮妮多伶俐的一個女娃,深知硯夕的心思,自是會想法子滿足。阿琛伸著手去搶妮妮手裏的方體,卻在妮妮幾次教他後急得要哭,終於含糊不清地說出“魯班鎖”三字後,這才得到了獎勵,拿到之後,也沖著母親和舅舅炫耀了一番。

坐位子上的兩人不免齊齊笑了。

這時候,外頭的人通稟:“大王回來了。”

楊瑾如坐針氈,立刻站起身來。容牧帶著寒風進屋時,面上正是喜色,卻在看到楊瑾時,那喜色登時消了大半,看到小幾上的兩盞茶後,那喜色就全部消了。

他大馬金刀地往位上坐了,眼皮也不撩一下便問:“你來做什麽?”

楊瑾尚未回話,阿琛舉著魯班鎖喊:“舅舅,舅舅,看——”

硯夕就道:“五郎來給阿琛送新的玩具。”

她不說話還好,說了這話無非讓容牧認為她這是在為他開解。容牧心裏不舒坦,他何必要給自己找不痛快,便直接下了逐客令:“天就要黑了,孤不留你用飯了,回吧。”

楊瑾終於學乖了些,聽了他姊夫的話後便麻溜地就走了。

硯夕看他如此,以為他又是朝廷上的事不大順心,便給妮妮使了眼色讓她離開。之後喚了保母進來,讓她們把阿琛也抱走了。

她也要遠離他的不悅,可他的不悅正是因為她引起。

“怎麽,別人來有茶吃,我回來卻什麽都沒有。”

硯夕大為無語,也沒急著反駁,而是上前給他解了鬥篷,托在手裏說:“我當是大王遇上了什麽大不了的事,原來是為了這一盞茶。行,我這就去煎茶。”

容牧反拉住她說:“晚了,我此刻不想吃茶了。”

帷幔輕輕搖擺時,榻外高幾上的燭光也搖曳起來,稍後有燭花連爆,元日的氣氛越發濃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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